他感觉到满天的云朵正往下大块大块地掉。在这大块大块的云朵中，他听到一声漫长而沉重的叹息。一个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，这个声音夹杂着沙哑，正化作冰雹向他倾泻而来，仿佛要将他掩埋：
曾子宣，你还记得吗?熙宁年的新法事业，曾经是那样恢宏，日日喷薄着朝气。可是，在最紧要的时候，你同那个吕惠卿斗气，是你首先出卖了我们。今天，你重新回到了朝廷，重端起笏板，辅佐官家。记住，你犯下的罪过，你是要赎的!若你仍然执迷不悟，仍挟私报复，我们是饶不了你的。
在你的头顶，正悬着一千把利剑，悬着一万颗雷霆……
刚过春节，官家就下了一道诏书：
应绍圣二年十二月十五类害姓名，责降入宫观居住及勒停安置分司散官子孙弟侄，各不得住本州，邻州内子孙仍并与次远路分合人差遣，已授未赴并见在任人并罢。
二月间，三省的奏章中又说：
司马光、吕公著，倡为奸谋，诋毁先帝，变更法度，罪恶之深，及当时凶党同恶相济首尾，附会之人偶缘今已身死，不得明正典型，而亡殁之后尚且优以恩数。及其子孙亲属，与见存者罪罚未称轻重不论。若谓其已死，一切不问，则使后世乱臣赋予何以创艾。至于告老之人，虽已谢世，亦宜少示惩沮。
曾布的心格外沉重。照这样来追贬夺恩，司马光被迫贬为青海军节度副使后再贬朱崖军司户参军，吕公著被贬为建武军节度副使后又被贬昌化军司户参军，王岩叟被贬为雷州别驾，赵瞻、傅尧俞被夺赠官；韩维家的亲属恩例被夺；吕大防、刘挚、刘安世、苏轼、苏辙、范纯仁、范纯礼、范纯粹、刘奉世、王觌、韩川、孙升、吕陶、赵群锡、马默、顾临、王汾、张来、姚勖、钱勰、孙觉、杜纯、李周、孙武仲、王钦臣、李之纯，还有朱光庭、吴安持、晁补之、李之纯，都被再贬逐。整人的贾易、杨畏，被认为心怀不端，也被贬逐；程颐本已被谪贬洛阳，此时又再被贬出。贬逐诏书撰词多出于林希；林希与杨畏是一路货色，不是忠厚的人。
曾布想起人所言，当年林希曾给苏辙写信，赞颂苏氏父子“以文章冠世，迈渊、云、司马之才”，如今责制中却又说苏氏“父子兄弟挟机权变诈，惊愚惑众”。自己要告诉他，白纸黑字千秋骂名是最可怕的。
今天，章惇为了自己在元祐初年罢相，大肆贬逐、追贬他人，动辄夺去恩例。将来他人得势后，也会这样报复。那时候，人会变本加厉，后果将不可设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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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希这个人有才气，爱激切，应该拉过来，对付章惇。自己要告诉他，章惇一直在利用他，也一直在压他，使他不能很快升迁。章惇丧失人德太多，露出马脚也多，应该让官家识破他的面目。
自己还要让官家明白，绍述圣志，并非是简单地恢复几条新法，而是要有大作为，使国库更充实；若仍然这样为了私怨而无休止地贬逐他人，不追求建树，这和元祐时有何差别?
岭南路远，元祐大臣成群地被贬谪到那穷山恶水中，只有死路一条。况且，这些人大都是年迈，瘴疠之毒，他们何曾抵抗得住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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